爸，生日快樂。

爸，生日快樂。

二零一一年七月廿十四，六十歲的謝爸爸，生日快樂。



我希望，你能永遠的看著我，不會閉上眼，在我所不知曉的、那遙遙無望的邊境，用那寵溺中卻帶著溫柔的嚴厲眼光看著我。
因為，我會看不見，我會不知道。
因為，我會看不見你那戴著銀色幼邊框眼鏡，泛著眼水、佈滿紅筋卻充滿感情的雙睛。
因為，我會不知道，原來疼我的爸爸仍在那無邊無際的遠方看著我成功、失敗、哭泣、歡笑，一直在看。

爸爸、爸爸。
我祈求和你還有更多時間。
讓我仍能倚靠。
讓我仍能任性。
讓我仍能問盡世間罕見。

爸爸、爸爸。
我呀，只生存了十五年，與你相處了十五年。
過了廿十七，就只是十六年。
然而，你可能再不能惹上滿身酒氣。
然而，你可能再不能和媽媽鬥氣吵架。
然而，你可能就不再在我身邊留連。

爸爸、爸爸。
我捨不得、我捨不得。
那無情的歲月，把你催殘。
我捨不得、我捨不得。
那時間之箭，把一切帶走。

我捨不得，我捨不得…

老實說，我只覺，和爸爸相處的日子好像就在這年開始。
因為爸爸戒酒了，即使晚上，我也能「見到」爸爸了。
只是這樣，明明從前極度討厭他的感覺卻一掃而空，換上的卻是恐懼。
太多的逝去、太多的成長。
一切都來得令我這麼措手不及。
我太怕，太怕，每個人都離去。
雖然我知，有去、有離，那是必然。
即使現在在我身邊的，都會離去，連我也是，可能，明天一架車子，就把我帶走了。

經過這年，我特別怕這個字－－「死」。
那是如此的虛無飄渺，卻又如此近在咫尺，甚至就在自己的身上。
那預測不到的明天，令我恐懼。
我不怕未來，總有能解決問題的方法。
但明天的死亡，從來觸碰不到。
一架不少心的車子，一塊堅硬的磚頭，一把口不擇言的嘴，一個不能控制的心臟，都會把一切帶走。
那預測不到的恐怖明天…

有太多事，我不是不懂做。
但總覺得，我若一懂得，大家都會離我愈來愈遠。
但我知道，總有一天我必須學懂，總有一天我會剩自己一個。
我真的明白，我不可以依賴，不可以總不願意離巢，否則當我獨自一人時，我只會有更多的陰霾、更多的不捨、更多的困難、更多的不習慣。
只是，能讓我依賴、能讓我癱在這海港不去做的日子沒剩多少，即使不想知道，卻也明白。
明明如此不捨，年月時光卻總讓我沒法子。

我怕，我怕有一天我連叫我去做事的埋怨也會不見。
我怕，明明開始懂事、終於能一家人好好相處的時間才剛開始。
所以我討厭家裹冷戰，明明時間已經不多，為何還要減少？雖然那冷戰、那吵架也是增進感情、聯繫關係的一種…
只是，我還小，或者說，讓我還能繼續當個小孩子吧。
我想要的只是更多更的歡笑，與時間。

這個二零一一年，太多太太多「病」，太多太多的「死亡」，全都令我不安、恐懼，甚至令我獨自一人在哭泣，令我連坐車、睡覺與上學也禁不住落淚。
曾經，這年頭，我床頭總佈滿被揉成一團紙巾。
曾經，在學界比賽前練習，我忍不住躲進更衣室哭，還惹得別人給教訓。
曾經，在學界比賽前練習，我忍不住抱著miss kwong，大哭特哭。
曾經，在上學的小巴上，我望著車窗、不斷落淚。
曾經，在上學的小巴上，我望著車窗、卻發現我再也哭不出。
然後，可能這叫堅強，我發現我真的想哭，也哭不出，只能眼紅。
要把眼淚，從眼睛裹抹出來，卻不能令它，自動流出來。
在爸爸生日的這一天，我聽著周國賢的「陽光燦爛的日子」，我的淚水在這夜停不了…

死亡，真的太可怕了。
這地球，真的很危險。